十一切都会过去的。
我的病好了。
按照原本的计划,我和美羽小姐,本该是在这里与店长分道扬镳,继续向西,踏上前往寻找翔太的旅途。
可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突然了。
突然到我们每个人就连一点准备都还没有。
它就这么像是彗星撞地球般的发生了。
好了,不卖关子。就先说说最后的结局吧。
美羽小姐被她母亲拖回了家。
店长则被当做证人带到了警局。
而我——以「拐卖人口」的罪名被察收押进了监狱。
没错,我们那本以为会漫长无比的旅途,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突然结束了。
就如它的开始的那样。
这一切都得从三天前说起了。
当我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到了可以继续旅行后,我向店长提出了离开的请求。
他很不舍的挽留,但在被我们推辞之后,还是替我们买了两张明天的车票。
那是一个非常炎热的夏日,大病初愈的我,在柏油马路上摇摇晃晃地走着,看上去一不留神就会昏倒。我牵着美羽小姐的手,店长在前面领着路,我们三人现在之所以会沿着海岸的路边走着,只是因为我任性地想拜访一次流子小姐。
店长口中的那位流子小姐。
我不大记得清那个故事具体是个怎么样了,但每当回想起来,自己的胸口总是会有一股莫名的哀伤。
我想去亲眼见见那位流子小姐。
我总觉得。
或许,那样我会明白些什么。
「快到了。」走在很前头的店长转过神来朝我们喊道,边指向远处的沙滩。
海浪声「哗哗」地从耳边传来,伴着略带咸湿的海风,要没有头顶酷热的烈日,今天绝对是个能悠闲散步的好日子。
「快到了。」怕店长的声音被海风盖过,我在美羽小姐的耳边又说了一遍。
颔首,横过的海风吹得她的丝发飘散,美羽小姐一直摁着头顶的白色洋帽,怕被风吹走。
我扶着她走下了石阶。帮她拖了掉了凉鞋,整齐的放在了一边,我们二人光着脚踩在了沙滩上。
我们一路跟着店长,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——那是一个小土坡。土坡前立着个石板,石板上写着一般墓碑都有的东西,很普通,普通到没人会想到那下面埋着个机器人。
向日葵正盛开着。
我们三人,闭着眼,双手在胸前合十,毕恭毕敬地站在墓前缅怀着。
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为机器人哀悼,也或许会是最后一次。
因为——
店长头顶上的数字可不多了……
我点燃了蜡烛,然后上了一炷香,店长为我敲了佛钟。「叮——」
据说这样做,你想说的话就会被传到另一个世界。
呐,流子小姐,你会原谅他吗?
我的脑海浮现出了这样的问题。
不远处的海浪声一下子就掩过了钟鸣。这令我担忧起自己的疑惑是否能好好地传递到另一边。
就在这时,沙滩边的马路上,传来了啊呜啊呜响个不停的警笛声。我的目光很自然的被吸引了过去,接下来出现在我眼中的画面,是我这辈子都想不到的,不,或许还是能从电视上看到的。
我们被条子包围了!
抱歉……一时激动。
七八辆警车在我们面前的马路上侧停着,从上面下来了不少面色凝重的警官,而当看到他们每人手上都持着警用手枪,这才令我感到了事件的严重性。
我和店长学着电视里被缉拿归案的坏蛋,把双手举过头顶,不过如今回想一下,当初如果美羽小姐也把手举起来的话,也许不会有这么多误会了吧,至少还不至于到警察局特地去吃了顿牛排饭,倒也不是说难吃啦……
「痛痛痛、痛。」我被生擒在了地上。
直到现在我都没搞懂究竟发生了些什么。
店长和我一样也跪在地上,一脸迷茫的望着我。而美羽小姐则被才从警车上冲下来的人,搂在了怀里,是位面容相当憔悴的女性。
我猜那是她的母亲。她开始大哭了起来,美羽小姐则不断拍着她的背安慰她。
我和店长被拷上了手铐,给押上了警车。从车窗外,我能看到美羽小姐在不断为我们解释,可警方却要求一切都得在回警局录完口供之后再说。
就这样,我平生第一次被警察逮捕了。
如今想来还稍微有点戏剧性的展开。
「拐卖人口」这个扣在我头顶上的罪名也只不过持续了两天,我就被放了出来。或许是因为我太会吃了,监狱实在负担不起我,才决定把我踢了出来。开个玩笑。
刚走出看守所,我本以为能看到美羽小姐的身影,可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,她的母亲。
还是和那日所见时一样的憔悴,想来她也确实是个可怜的女人,以前要抚养一个盲人长大,现在还得隐瞒着女儿已经失去丈夫的事实。
我本以为会得到她的道歉,然后我会非常理解地安慰她,并且向她提出自己能帮她一起照顾美羽小姐的请求,她会非常的感激的答应下来,这是在我脑子里已经排练了无数次的剧本,可是——
似乎有哪里出现了一点…小小的偏差?
「能别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了吗?」
她似乎在拼命的克制自己的怒气。
「——拓海博士。」
拓海…博士?我向她投以了疑惑的眼神。
「把我们一家的人生搞得一团乱还不够吗?!现在还想把美羽从我的身边带走!你究竟要把我们逼到怎么样的绝路才算开心啊?!你这个恶魔!吸血鬼!」
可她似乎被我的这个眼神给彻底激怒了。发了疯似的,扯住我的衣服,晃着我的身子。
什么啊……
这女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啊……
我一头雾水。
美羽小姐的母亲被看守所门口的警卫给拉了开,从头到尾,我都没说过一句话,我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,望着那个女人,像是恨不得将我撕成碎片的野兽般,朝我张牙舞爪地谩骂着。
自那以后,我就再也没见到过美羽小姐。
我曾向警方打听过她的消息,却被他们告之,她的家属不希望我再接近她们。后来我又自己去试着找她,可很快我就发现,自己就连她的姓氏都不知道。
我知道些什么?她叫美羽。她死了的丈夫叫翔太。她以为她的丈夫还活着。她其实可能看的到幽灵。
别的呢?
——好像没什么别的了。
后来我也试着去找了店长,可同样发现我对他也是知之甚少。我曾回去过他在玻璃浦的那个家,可他的邻居却告诉我,每年他只会回来一次,他们也不清楚他到底在哪。
就这样,我又变成了孤身一人。就和那场南柯一梦般的旅途开始前一样。
谈不上幸福,也谈不上不幸,我毫无实感的活在这个世上。
一切都会过去的。
时隔多年在所谓的‘人世间’品尝到幸福后。即充满绝望又饱含希望的我,唯一愿意奉为真理的,就只有这一句话。
「一切都会过去的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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